绿果

【瓶邪】心有灵犀

 

闷油瓶和黑瞎子之间的默契是在小花和秀秀回北京之后我才注意到的。胖子一边哀叹打不成麻将了,一边捡起另一项中老年爱好——守着电视看文艺晚会。元宵节这天他包了饺子,煮了汤圆,又做了几样好菜,酒当然也不能少。

 

我们围在电视前吃饭,瞎子负责倒酒,胖子边看边吃简直笑出了猪声。瞎子斟酒很是文雅,动作轻缓,滴酒不漏,胖子满上、我满上、闷油瓶……刚倒了半杯,就见他老人家眼皮微垂,瞎子顺势抬起瓶口,转手给自己斟满了杯子,同时还和胖子调笑唱歌的妹子腰是够细了,可惜没胸。

 

这些老江湖们不动声色惯的,平时人多口杂我还真没注意到,突然撞在眼里就有点不是滋味。闷油瓶和我、胖子一起生活也有两年了,不声不响从没提过要求,我以为他对日常生活很不在意,所以什么都随着我和胖子,谁知道还会有只喝半杯酒的意愿呢?而且他这么抖抖睫毛,瞎子怎么就瞬间会意了?作为另一半,我不服。但是不服,好像也不行。

 

第二天胖子又要去跟楼下理发店的老板娘套近乎,我赶紧拉着他问:“你说咱们这些人里,谁跟小哥最有默契啊?”

 

“干啥的默契啊?床上的默契谁敢跟你天真争!”

 

“呸呸呸,我当然是独一份。我是问平常的时候。”

 

“平常?”胖子摸了摸并没有胡子的下巴,“小哥的生活也没有多少平常,那就是下地的时候呗。要说起来,我们谁都比你跟小哥有默契啊,一个眼神儿我胖爷就知道是要包抄,还是要起跳,也就是你,问东问西,逼逼个没完。”

 

“我看你倒是该逼逼完了,找你的老板娘去吧,小心钱花没了人家踹了你。”我赶走了胖子,心想再默契也没见你从他老人家脸上看出个意思来,百岁老人之间难道真是心有灵犀不成?

 

 

心里存了芥蒂印证就越来越多。我发现闷油瓶和黑瞎子表面上南辕北辙,内核里却相同点很多。比如他们一个没表情,一个笑嘻嘻,但你从脸上都看不出这俩人是什么意思;他们一个对生活不在意,一个穷讲究,但实际上都过着瞎凑合的孤寡日子;闷油瓶闷不吭声,黑瞎子瞎逼逼个没完,但最后说的也和没说的一样……总之,这俩老头子都让人看不透,闷油瓶是内敛影帝,黑瞎子是戏精附体。

 

现在,戏精搭上了影帝,早起巡山忙得不亦乐乎。我挤到看电视的胖子身边,抢他面前的瓜子吃,“你说这俩百岁老人整天去山里忙啥子呀?”

 

“能忙啥?强身健体,益寿延年呗。”

 

“呸,无利不早起。我才不信黑瞎子有这闲心。”

 

“你好奇就问他嘛。”胖子有点心不在焉。

 

“我能问出实话来才怪呢。哎,你怎么不去找老板娘侃大山了?”

 

“别提了,美人有求,我这不犯难呢吗?”

 

“这种心冷了的美人你要用多少钱捂热啊?趁早死心吧。”我拍拍胖子站起来。

 

“唉,你不懂~”胖子叹口气,脸在电视前明明暗暗,看不出表情。

 

我想了想,不就是只能意会吗?我懂。之前没意识到,现在练起来也不晚。等闷油瓶回来咱就少言寡语,心有灵犀。

 

 

晚饭的时候我们四个人又凑在一起。闷油瓶刚拿起碗,我立刻舀了一勺汤到他碗里。闷油瓶微微一怔,就低头喝了口汤。胖子正端着饭盆出来,见状叫道:“怎么先喝起汤来啦?喝饱了就吃不下饭了。”

 

我举着勺子愣在那里,“怎么?我做错了?”

 

胖子一脸看待不争气孩子的表情,“你啥时候见小哥吃饭先喝汤啦?”

 

“我们南方人都是先喝口汤暖暖胃的。”

 

“我们北方人不兴这样,吃不饱饭,知道不。”

 

闷油瓶看我俩怼起来,抬头说无妨。黑瞎子坐在那儿憋笑憋得肩膀直抖。闷油瓶瞥了他一眼,黑瞎子立马正身微坐,“咳,胖爷,媳妇给盛汤怕什么,只会多吃不会少吃。”

 

我心说你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师傅,年也过完了,您老啥时候班师回朝啊?”

 

黑瞎子仰头掐指做算命状,想了半天说:“过了龙抬头吧,也就该开工了。”

 

瞎子果然是有目的的,他肯定是跟闷油瓶问斗里的情况来了,只是不知道什么凶险的斗,连瞎子都这么小心翼翼。我有点担心,又明白这样的男人想做的事情谁也拦不住,更轮不到别人说三道四。反正也拜过师傅,不怕丢人,不如趁他在这里的时候问问怎么看闷油瓶的脸色。

 

胖子对我的想法很不屑,“你跟他学心有灵犀啊?他老光棍无牵无挂的,把你带歪了吧。”

 

可是孔老爷子不是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吗?黑瞎子曾和闷油瓶共事多年,一定有我所不知的心得。

 

 

果然,黑瞎子开始滔滔不绝地讲爱情心得,让我怀疑胖子的话是有道理的。

 

我以请教身法的名义叫黑瞎子到阁楼里抽烟,听了我的问题,他长长的吐了个烟圈,沉痛地说:“我和张先生啊,都是大家族出来的,听话听音,看脸看色(shai)那是惯了。不像你们现在蜜罐儿里长大的孩子。”

 

“你就直接说我俩有代沟,没治了呗。”

 

“不是没治了,是不需要治。”黑瞎子磕了磕烟灰,“爱一个人不是因为对方为你做了多少,而是你为对方付出了多少。所以父母总是更爱孩子,好女人会恋上渣男,人付出的越多就感情越深,越无法放弃,因为任何怀疑都是对自己的否定。”

 

“和哑巴的关系也是这样,你们如果一开始就配合默契,他就不会留意你,不会跟你多说什么,也不会心烦、心乱、心动。你是一个意外,谁都没有料到这个圈子里会有你这样的人。所以哑巴会一次次救你,会破天荒跟你解释,会忍不住跟你道别,你是他不能能控制的因素,你扰乱了他一贯的做派。”

 

“所以两个相像的人不会有什么纠葛,人总是正负相吸,哑巴身边缺你和胖子这样的人。”烟抽完了,黑瞎子拍拍裤腿,“年纪大了,得早点睡。小三爷别烦心了啊。”

 

我忍不住想,瞎子你身边呢?缺什么样的人?

 

 

我下来的时候闷油瓶还在厨房刷碗,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我想着能从哪个环节帮忙。想来想去只有拿块干布擦拭扣在漏篮里的碗碟,闷油瓶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今天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想你和我跟胖子一起别受什么委屈。”

 

闷油瓶突然一笑,放下碗就把手往我腰上摸,“哎哎哎,你手湿着呢。”

 

“这样才有意思。”他的热气扑到耳边,冰凉的手顺着脊椎往上。

 

“老不正经,白心疼你了。”

 

“呵,花样百出的小三爷。”闷油瓶整个人从背后压上来,伸腿踢上了门。

 

如果我能心有灵犀,就会知道不该来招惹他。瞎子的话确实不能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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